哥们亦华(下)

2024-05-04 11:47:43

() 好汉难敌疾病 

虽 然大家知道李亦华那天与小混混的冲突完全是为了学校,为了学生的安全,而且他一直没有出手,只是躲闪,直到最后因为他好心拉小混混起来,却被他猛踢,才恼 怒地踢了他屁股几脚。一方面小混混的家缠住不放,另一方面是学校欺软怕硬,不是对小混混硬,而是对李亦华施压。不时有传言,体育教研室天天开会批评他,让 他一次又一次地检讨。而有些年轻教师也开始回避他,更让他觉得寒心。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和别人说,表面上仍然面带笑容,所以大家并不知道他的痛苦。 

秋天来了,新学期开学不久的一个星期六下午,农学院与来访的一个足球队进行了一场友谊赛。李亦华的足球踢得很好,尤其擅长中场组织,是农学院的主力。那天理所当然地参加了比赛。我不会踢足球,除了看看世界杯的电视转播,其他比赛都不看。 

星期六下午,家在长沙的老师都回家了。外地的老师也有很多去见朋友,或进城玩去了。我们周围几个宿舍都走空了。就我一个人在宿舍看书。 

五点钟左右,亦华回来了。他看起来脸色苍白,眉头紧锁,右手按住腹部。我问他怎么了?他说他肚子痛。我说你应该去校医院看医生。他说没有大问题,躺一下就好了。他原来准备收拾一下就回家,但觉得他必须先休息一下再走。 

过了十几分钟,他起来到我房间来,要我去食堂买饭的时候给他代买一点,因为他觉得痛得太利害,可能今天无法回家了,只能明天再回去了。 

我看他脸色更加不好,就在劝他去校医院看看。他还是觉得不是大事,休息一下就会好。

我于是去食堂吃饭,顺便给他带买了饭菜回来。他躺在床上,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。我看见他脸冒虚汗,就说,你这怕不是小病,得赶快去校医院看病。他还是觉得睡一觉就好。我说我会待在房间里,如果有事就喊我。 

我回到房间,看了一会儿书。他突然按住肚子走进来,对我说:“我痛受得不了了,看来还得看医生。但我担心一个人可能走不到医院,你能陪我去吗?”。 

我说,你现在痛得这么厉害,我去医院要一付担架,再找一个人来抬你吧! 他说,那太麻烦了,还是自己慢慢走好了。

我扶着他,很艰难地扶着楼梯扶手下楼。他满脸都是冷汗,痛得咬牙切齿。到了楼下,他推开我,要自己走,但根本迈不开步。我扶住他,慢慢往校医院走。夕阳的余辉映红了天际,但亦华的脸却苍白得可怕。本来5分钟就可以走到的校医院,我们走了20分钟才到。 

到 了医院,亦华对我说:“谢谢你,你可以走了”。但我想看看医生的检查结果再说。值班医生立即作了检查,告诉我们,亦华很可能是阑尾炎发作,必须马上到城里 的医院确诊,很可能要手术。校医院可以要求学校派车送去,但需要一个人护送,校医院没有多余的人,得找朋友。亦华露出为难的神情,说不用人陪。我马上说: “我陪你去吧!”。亦华马上说:“不好,已经麻烦你很多了,不能再麻烦你了”。我说:“除了我,你还能找到谁?”。他还想说什么,但一阵疼痛袭来,什么没有说出。

医生告诉我们,因为可能要动手术,会住在医院,需要带点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。在医院安排车的时候,我跑回宿舍,拿了点自己的东西,还去亦华房间给他拿了些衣服。 

来了一个面包车,我们上了车。因为不是救护车,亦华只能痛苦地斜靠着座椅。天已经黑下来了,30分钟以后,我们来到了市三医院。虽然是急症,还等了半个小时,值班医生才来。稍微问了症状,觉得问题严重,需要住院手术,但告诉我们医院没有床位了,手术室也都排满。他说给我们联系别的医院。十几分钟后,他说省职工医院有床位,也可以安排手术,让我们马上去职工医院。

折腾了一个多小时,却还得走。亦华虽然一声不吭,但屈卷着身体,紧锁眉宇,虚汗淋淋,我知道他很难受。想起那么生龙活虎,天不怕地不平的他,小流氓打不到的硬汉,现在竟然这么可怜。


() 住院手术 

二十分钟后,到了职工医院。已经九点多了,司机说他得回去了,他是临时被喊来送人的,晚饭还没有吃,家里人还不知道他去哪里了。亦华要我同司机一起回,我说不行,你可能要手术,需要有人照顾。我让司机走了,自己留下了。 

这里倒是很快,医生很快来了,马上做检查,照X光, 抽血等。半个小时后,结果出来了,说是急性阑尾炎,必须马上手术。医生拿来手术单,说需要家属签字。亦华的父母虽然在长沙,但不知道他病了。当时没有私人 电话,离得又远,不可能找他们签字。怎么办?医生问我是他什么人?我说是朋友。医生说:“你代签就行”。我连连摇头说:“不行,我不是他的家属,连亲戚都 不是。是不是等到明天,我去叫他父母来”。医生说:“不行,现在不做手术阑尾可能穿孔,会有生命危险”。

亦 华也对我说:“签吧,现在你就是我的亲人”。我想生命悠关,就接过笔,在“家属”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。医生接过单子,对我说:“手术完了,需要人照顾,你 得留下来。附近有朋友的话,去借条毯子,晚上好休息”。我不是长沙人,没有朋友。亦华告诉我,他有个朋友在附近,叫什么,住在哪条街,让我去找他。 

很 快,医生和护士推来担架车,扶亦华上去躺着,推进了手术室。我马上去找亦华的朋友。很顺利的找到了。他朋友刚刚准备睡觉,一听亦华病了,马上找毯子,还给 我一个气垫床,放在地上可以睡觉。还找了一点吃的东西。他要跟我去看亦华,我说,他正在手术,你去了也看不着。不如明天你抽空来看他。还有,你明天想办法 通知他父母。朋友觉得这样更好。 

等我拿了东西回来,手术室大门依然紧闭。我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走道里等。快2点了,亦华才被推了出来,送到一间病房。里面只有一张床,医生护士把亦华扶上床就走了。 

我把气垫床吹起来,放在地上。倒了些开水给亦华喝。再倒了些开水在脸盆里,放入毛巾,拧干给他洗脸。然后让他睡下。我也在地上的毯子上躺下。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了。 

初秋的长沙,天气仍然炎热,没有空调的病房闷热难耐。听见亦华躺在床上不时哼吟,问他怎么样?他说伤口好痛,睡不着还不能翻身。我安慰他,并拿扇子给他扇。后半夜天气开始转凉,亦华安静一些了。我也迷迷糊糊地睡了。

突 然,他叫我。我问怎么了?他说他要小便。我扶扶他起来,每动一下,都让他咬牙切齿,所以我们只能很慢。最后让他靠床站立,我帮他解开裤子,拿着护士给的便 壶接好,让他尿。他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,我以为是因为不习惯撒尿被人看,就扭过头去。结果仍然半天没有动静。我问怎么了?他说:“伤口很痛,不敢用 劲”。我只好耐心等着。又过了几分钟,终于尿出来了。把他扶上床,去厕所把尿倒掉。再回来躺下。太累了,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。

不知不觉天亮了,又帮他尿了一次。医生来查了房,说他昨晚来得及时,再晚可能会出现阑尾穿孔,那样就有生命危险了。他朋友早早买了早点来看他。亦华要他一定尽快通知他妈妈,让他来替我。朋友说没有问题。聊了几句,朋友就去上班了。 

亦 华精神稍微好点。他看着我,充满歉意地说:“真抱歉,麻烦你一晚。我妈妈应该很快就会来了,你现在可以回去了”。我说:“不急,反正今天星期天没有事,等 你妈妈来了我再走”。他执意让我走,但我觉得他妈妈没有来,我不能走。他可能从来没有过躺倒需要别人照顾的经历,觉得这样很不自在。 

上午他小便了几次。我们已经配合很默契了,加上他的伤口没有原来那么痛了,稍微敢使点劲了。关上门,几分钟就解决了。 

精神好一点了,话就多了。他说昨天我去找,今天一早送早餐的朋友是原来他的铁哥们,当年一起打过生死架的。后来也和他一样,浪子回头,规规矩矩地做人。我看他很老实巴交的样子,一点看不出原来是不要命的拼命三郎。

到中午了,亦华妈妈仍然没有来。我出去买了一点吃的,我们吃了。

下 午三点多了,亦华妈妈终于来了。一位举止端庄,面目慈祥,身材匀称的中年妇女。她见到我,连声说对不起,她来晚了。略带常德口音柔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亲 切,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妈妈。她说她一早就上班了,那时电话很少,所以快中午才知道消息。本来应该马上来的,但知道亦华手术已经顺利完成,而且我在这里照 看。所以她就先回家,做些菜才来的。她提着一个篮子,里面有水果,还有很多香味四溢的菜。另外还给亦华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。

等她询问了亦华的情况后,我起声说:“亦华,你保重,我走了”。他妈妈拉住我的手,执意要我吃点她做的饭菜才能走。我只好吃了一点。走的时候,她再三感谢,还说:“等亦华好了,请你来我们家坐坐”。


() 永远的朋友

过了两三周,亦华来学校上班了。一见面就表示感谢我,说那天没有我坚持让他去看医生,并搀扶他去医院,他可能会错过治疗时机, 后果很难想象。很感谢我当时毫不犹豫地跟他去了医院,并陪他到第二天下午。我说,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可想的,我不去谁去呢?

我想起当我被人用菜刀威胁的时候,他不假思索地就挺身而出来保护我。我做这些还没有生命危险,容易多了。

他说他妈妈请我一定去他们家一趟,我说这种小事,要专门请我的话我肯定不去。他说不是专门请,会请很多人,我只是其中之一。我还是有点犹豫,但他一直坚持。隔几天又来说,最后我答应了。

那是深秋的一个周末,按照他给的地址,我去了他家。 

他家在长沙一个很深的小巷子里的老房子里。周围是高墙,光线不太好,有点幽暗。但收拾得很干净整洁。亦华和他妈妈见到我很高兴,让我坐下,给我泡茶。他妈妈说去买点东西,留下我和亦华聊天。

时 间还早,我们一通神聊。他告诉我小时候他是如何调皮,在外惹祸。后来与社会上的人混,将哥们义气。碰到好人也遇到坏人,患难中得到过帮助,盲目时也被人骗 过。而我小时候却是一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,从不惹祸。倒是大了,因为坚持自己的主见有时与同学有些矛盾,让人觉得有点刺头,但都还不算是大问题。

他很欣慰地说,后来在父母和老师的教育下,决心不再混日子,开始努力,考上大学,终于让父母放心了。

当我们谈起农学院那次打小流氓的事情,他显得郁闷起来。他说这事让他压力很大。后来学校不顾当时的情况,在教研室长期开批判会,要他反复检讨,让他心灰意冷。他说他当时是一片好心,而且是被迫还击。

我当然知道这事不能怪他。客观上,他是那天能使标枪比赛顺利进行下去,又没有出事的大功臣。虽然不能公开这么说,但也不应该对他无限上纲,长期批判。但我只能表示理解他,支持他。 

他妈妈买了菜回来了,到厨房忙去了。不久,他爸爸也回来了。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干部,寒暄几句就进自己的房间了,任我们两自己聊。

不久,他妈妈进来收拾桌子说是准备要吃饭了。我问怎么别的客人还没有来?亦华对我说:“今天就只请了你”。我一下有点懵了,不是说请很多人的吗,怎么变成就请我一人了?亦华笑着解释,因为怕我不来,所以就说是请很多人。

这让我有点过意不去。亦华安慰我,我们认识这么久了,请你来陪我坐坐聊聊天怎么就不行了?他妈妈把菜摆好,说:“就是些家常菜,随便吃点”。

结果我和他们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很温馨的晚饭。离开的时候,我们拥抱了很久,什么也没有说,彼此的信任与支持都在不言之中。

后来听说农学院给了他记大过处分。

亦华仍然在农学院做老师,但他想离开,去武汉他女朋友那里。我后来先离开了农学院,没有多久,他也调去了华中农学院。

在后来的岁月里,每当我唱“驼铃”的时候,就会想起亦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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