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楝树下的家

2024-05-16 02:01:41

苦楝树下的家

(网图)

(一)

大姐出生的那一年,爸爸妈妈在院子的西北角上种了一棵苦楝树。

苦楝树慢慢长大,二姐和我也相继出生。我们出生的屋,是座茅草屋,写满了贫寒与窘迫,每一个风雨之夜,都是难眠。

 

在我四岁左右,爸妈终于攒了些钱粮,将茅草屋拆了,建了一座砖瓦房。砖是红砖,瓦是大瓦,墙体是空心的。虽然不是青砖细瓦实心墙,但妈妈满心欢喜。

 

房子砌好后,妈妈站在院子里一遍一遍的端详着新屋。她对爸爸说:这样的砖屋,以后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。它够我住一辈子了,以后老在里头,我也是有福的。

 

七十年代末的苏北乡下,农民建房子,实在是太难了。

 

妈妈,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能吃苦耐劳的人,在大集体上做工挣工分,一年到头,做最苦最累的活,也仅仅是勉强挣回她和我们三姐妹的口粮。

 

可是建房子,砖头瓦片木料石灰,哪一样不要钱呢?要请的泥水瓦匠和人工,要招待饭菜吧,可哪里有多余的粮呢?

 

幸亏爸爸是挣工资的,又有定量。一年年的俭省着,爸爸妈妈终于能够将砖房砌成。

只是,爸妈不得已的,还要向粮站和学校食堂借贷一些米。

 

新房落成后,这些米也要从爸爸的定量供应里一点一点的扣回去,于是我们吃了很久很久的红面。

红面就是全麦面。小麦的麸皮是棕色的,磨出来的面有些发黑,但调和了水之后,会显出些暗红。

新房建好后,奶奶也搬进来住了许久,小堂哥彤阳也时常过来。许多时候,奶奶给我们一帮小孩子做红面疙瘩吃。

 

那时好穷,缺盐无油,加上红面疙瘩的粗糙,小孩子们个个吃得十分厌烦。可是,碗里的粮食,怎可浪费?一粒米饭,若掉在桌子上,我们一定会捡起吃掉。若掉在地上,也会捡起丢给鸡吃。否则,老天爷不高兴,响雷打头

 

那一天彤阳实在忍无可忍。左右看看,拍拍坐在他身边的我说:你看,外边来了一个人。趁着我抬头张望之时,他轻轻夹块自己的疙瘩到我碗里。 我呢,真是个傻孩子,看不到什么来人后又埋头大吃,对自己碗里多出的疙瘩毫无觉察。

 

大孩子们大约觉得这个妹妹实在是太傻了。于是一会儿东边来了一只鹅,一会儿西边来了一只鸭,每每趁我张望之际便夹块红面疙瘩送到我碗里。我呢,就是这么傻,对碗里叠成小山、又不断生长的红面疙瘩毫无疑惑,只会一个劲儿的吃。

 

那一天,我大约吃了满满三碗的量。吃完后,腆着幸福的小肚皮,睡了个很长很长的午觉。

 

这个故事,我一无所忆,而他们个个记忆深刻。后来讲起,依然充满疑惑:妹妹你真的那么爱吃红面吗?

 

是的,我的确那么爱吃红面。虽说故事记不得,但红面中所特有的麦皮香味,我一直都是记得的。后来日子丰裕一些,麸皮做了猪食。我一直觉得,猪食闻起来好香!

 

(二)

这座砖房,妈妈以为她可以终老于此的,我们却仅仅住了四五年。

 

后来,要建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。这条路不幸划过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落。更不幸的是,我家在路西,而学校在路东,上学上班都将是个问题。跟许多村人一样,拆迁是不得不为之。

 

原先的砖房是请了人一砖一瓦砌好的,又要一砖一瓦的拆下,运到新的房址。先前三间屋的材料,因为拆屋的折损,加上后来房间要砌高大一些,只够砌成两间屋。

 

搬进去时,我们在屋前又种下了一棵苦楝树。

苦楝树干光滑,春天长出新芽,开出淡紫色的星星般的轻柔花朵。花儿之后是深绿油亮的硬硬的圆果子。秋风吹熟稻谷时,渐渐长大的楝果也变成了浅浅的黄。到了冬天,尤其是雪后,时常有喜鹊和蓝雀在落尽叶子的楝树上啄食。

 

楝叶有淡淡的苦涩清香。谷物收获后,妈妈会差我去摘些苦楝叶子放进去,说是可以防虫。那时的我,很灵活,可以飞快的攀上树。有时我会坐在树桠上,什么也不做,静静的听风吹过叶子,蓝天白云疏漏在树荫里。外公也很喜爱那棵树,他时常说,门口有棵楝树多好,夏天有荫凉,连喜雀都有个着脚的地方。

 

而那两间屋,担当了我们的所有,而挤得满满当当。砌了有两眼一尺八大锅的灶台,依季堆放过许多的麦秸、稻草和棉杆,也存放了从地里而来的收获,又有可以切菜、吃饭、做作业的桌子,还有一张简易床。那张床是张竹制凉床,底下搁了两张长凳,睡在上面,稍一翻身,便吱吱呀呀的。 那样的吱吱呀呀,白天也是响个不停,因为此时凉床又担当了一半凳子的功劳。

 

幸好姐姐们己经上了寄宿的高中,多数时间不在家。放假的时候,姐姐们要借宿到不远处的姨家,姨家不方便时,要借宿到伯父家。

 

八十年代的拆迁,没有收到过一分钱的补贴。后来又经过几年的异常节俭,终于能够再建了三间房的正屋。正屋坐北向南,堂屋居中,两边卧房,依旧是便宜些的红砖,但终于是实心墙体,细瓦屋顶。先前的两间屋成了专用的厨房。

 

建这座房时,我十一二岁吧,遇见了一只异常聪慧的流浪狗。它给予我的信任,彻底到令我无语。而我,却并不能够收留它。

 

童年的时光,总是漫长。日头缓缓,东起西落,炊烟袅袅,从屋顶升起,檐下总有老人,一边搓结草绳,一边断续的讲着更为漫长的故事。乡下的小路,任我如何奔跑,似乎总也走不完。

 

童年的时间,更是短暂。从茅草屋,到砖屋,屋子里的孩子们,哭着笑着,在百般的节衣缩食中也就长大了。

 

再后来,妈妈说那棵楝树大了,离屋子太近,不得己砍了它。

砍它的时候,我的童年,也就那样淡去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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